等死比死更可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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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里的老貓,快13歲了,算是老爺爺了。近來他越來越不能吃需要咀嚼的食物,想著牙口或許已經衰老,帶去醫院檢查了一番。果不其然,老貓要拔好幾顆發炎和結石的牙齒。拔完之後,就真的成了癟著嘴的糟老頭子了。
為什麽一定要拔?當然會有人這樣問,難道動物不知道自己好還是不好嗎?如果真有人這樣問我,我會回答他們一句「我想讓他在走之前體面一點,不要受太多痛苦」。這話並不好聽,甚至有些冷血。但這確實是我和妻子的真實想法。
貓會死,這是一個必然存在的事實。但是貓在離開之前能不能減輕痛苦,卻是一個受控於飼主的問題。
妻子在簽署手術協議的時候,貓科醫院會特別要求飼主確認:如果手術期間發生了緊急情況,是否要放棄搶救。妻子在勾選這里時明顯陷入了猶豫,我理解她的意思,如果那個人搶救是非常痛苦的,比如需要插著呼吸管、靠著輸液來維系作為生命體征的時候,我們寧願放棄搶救。不過這個勾選只是一個格式條款,我相信沒有人會在這個節骨眼簽署「不同意」的。或者說,如果這些簽署的內容都會被公開,我們這些猶豫的人,或許都會成為道德審判被指控的罪人。
當然,有人會用「貓不是人,所以你們才會如此冷血」作為最終解釋權。如果是需要被搶救的是親人,我們還會放棄嗎?
我把對於貓「後事」的冷血稱之為「死亡預備」,為死亡做好準備,不至於被突如其來的痛失愛貓打擊到茶飯不思。你可以理解是「預演」,但是我並不會去預演是哪種可能性,只會製定一個SOP,在貓離世之後,應該如何安置他,骨灰壇放在哪里等等。
關於親人在臨終時,選擇繼續搶救還是選擇拔管安息,這個命題一直被人談起——因為沒辦法真正做到「現實實驗」,所以這項社會調查的結果也不可能「真實」。所以人們僅僅只能圍繞著命題來進行討論,因為沒有實際經歷,人們選擇的答案又會裹挾更多的個人情感和道德標準。
我媽曾非常認真地給我說過,她如果要靠醫療器械維系生命系統的時候,希望我能為她選擇拔管的方式,讓她體面地離開。這又是另一個命題,比剛才那個看上去更「不可能」,人們在討論這個命題的時候都會忽略一個重要的要件——本能。
我在2021年因為疾病瀕死過一次,我幾乎不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麽,後來時妻子告訴我,我的身體的本能是想要活下去,當身體因為疾病和恐懼達到閾值的時候,它甚至會完全交由本能來驅動完全無意識自己,對外表達出想要活下去的想法——所以,真到了「拔管抉擇」的那一刻,如果那些口口聲聲說希望自己走的體面的人,在那一刻被活下去的本能驅使,流露出了倫敦金半點的「不舍」,那那些聽從他抉擇的人,會不會也會在那一刻「心軟」,也選擇一切可以讓他維系生命體征的方法?
這樣說起來,也大概是因為貓沒辦法強烈地表達「活下去」的信號,也沒辦法守在他的床邊,突然感覺到他手指的微微蜷攏,向人表達他對這個世界的不舍——這太殘忍了。
但那些全身插滿了管子只能靠生命體征的數值證明還「活」著的人,難道就不是一種殘忍嗎?
那些覺得死可怕的人,大概更恐懼的是等死的過程,所以他們才會那麽執著於去證明「活著」這件事,只要還活著,就意味著他們永遠都不需要面對死亡。
比如,把那只已經年邁的、滿口壞牙、無法進食的老貓更扔掉,以至於他們再也不需要面對他的「死亡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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